上官雨睡得昏昏沉沉的被灌了一碗药，后面又出了一身的汗，其间两个丫头帮着换了一次衣裳，她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脑子里有点空，思维却出奇的清晰，只是浑身上下像是被什么碾过了一样，骨骼酸胀，肌肉疼痛，倦怠的很，动也不想动。

因为她身上有伤，不能洗澡，两个丫头就搬了火盆过来，打水帮她擦了身，再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裙。

“小姐饿了吧？奴婢给您熬了粥，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能醒，一直在炉火上煨着了，我去给您端来！”把上官雨扶到床头在软枕上靠着，妙烟就先去了厨房。

妙云把她换下来的衣裳抱出去，让下面新来的丫头去洗。

人在病中，上官雨没什么胃口，强打精神吃了一碗粥，外面就见一个老头儿背着个药箱径自就进来了。

老头儿穿一身粗布袍子，鬓边大半花白，精神却很好，以至于让上官雨一时辨不出他到底有多大年纪，只觉得他板着一张脸，脾气大约不很好。

“延陵大夫！”陪在床边的妙云对他极恭敬，马上站起来行礼。

老头儿的派头却很足，径自走过来，往床边一坐，伸手抓了上官雨的手腕就来探脉。

上官雨一时有点发懵，不知道该不该缩手，妙云站在旁边也不吱声。

老头儿给她探了脉之后，又拉过她的右手仔细查看了一下右手腕的伤处，然后就一声不响的起身。

妙云与他还是很有默契的，见状，忙不迭去旁边隔间的小书房里取来笔墨。

老头儿卷了袖子开始写药方，一边这才开口说道：“寒邪入体，借着外伤的劲道，病得不轻，昨夜那帖药用药重了些，后面不可再用，我重新调个方子，你马上去厨房煎了再给她灌下去。这个毛病不能马虎，若是寒毒不清，以后身体断断续续的还要出问题。”

妙云不敢大意，竖起耳朵听，等他龙飞凤舞的写好了方子，道了谢就赶紧捧着去库房找药了。

老头儿板着脸又过来床边埋头收拾东西，这时候方才抬头正眼瞧了瞧上官雨，问：“你习过武？”

上官雨见妙云对他那般态度，便不敢怠慢，点头回道：“学过几招拳脚防身。”

老头儿目光朝她左肩和胸口一扫：“身上的伤口你自己注意着点儿，换药的时候要是有不妥的再告诉我。”

说了两句话，上官雨倒是觉得他这人还不错，不由的放松了心神，给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是！多谢大夫！”

老头儿不悦，冷着脸闷声道：“那么见外做什么？叫爷爷！”

叫爷爷？爷爷是随便叫的吗？这便宜也占得太理直气壮了些吧？

上官雨腹议，不过好歹是救命恩人，她心里也不怎么计较，当即就忍俊不禁的唤了声：“延陵爷爷！”

“嗯！”老头儿正在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后才应了声，继续埋头动作。

上官雨觉得他这脾气和一般人家雇佣豢养的大夫不太一样，一时拿不准，就顺着他的脾气温声道：“延陵爷爷，我这身子……要麻烦您多费心了。”

老头儿就又有点不高兴了，抬头板着脸瞪她，没好气道：“一点小伤小病的，算什么费心，你好好养着，我自能保你长命百岁……那个丫头才是叫我操碎了心。”

他原来的语气似是有些气愤，可说到最后，突然叹了口气。

提起唐念，上官雨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各自沉默了片刻，老头儿也是觉得自己跟她说这话不太合适，收拾好了东西就背着药箱起身：“好了，我走了，你歇着吧！”

上官雨点头：“您慢走！”

“嗯！”老头儿应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回头语气重重的嘱咐：“按时喝药！”

明明是一张过分严肃刻板的脸，可是胡子一翘，倒显得别样的可爱。

上官雨不禁弯了弯嘴角，老老实实的又靠回软枕上。

她睡了挺长一觉，这会儿精神正好，百无聊赖，就随手拿过唐念放在床头的书本翻看。

那是一本游记，内容虽然还算有趣，上官雨却没什么兴趣，只随手翻了翻，等妙云把药煎好送过来，她喝了就又脑袋发沉，又睡下了。

就这么吃吃睡睡的过了三天，在得了老头儿的允许之后，两个丫头终于肯让她下地走动了，只是还不让去院子里吹风。

唐念这间屋子，为了方便，直接在旁边拓出来一个小隔间，做了书房，书房不大，一张书案，一把圈椅，再就是摆的满满当当的两架子书。

上官雨无聊的时候仔细研究过，除了各种游记，就是搜罗的一些记载民间故事的话本子。

故事而已，上官雨随手翻看也不走心，但想来那小姑娘因为身体原因常年被困在这庄子上，是全靠着这些来增长见闻和打发时间的。

像是笼中之鸟，虽然锦衣玉食过得安逸，却看不见大好山河，想想也会觉得心中惋惜怜悯。

这几天她卧床养病，每天上午那老头儿都会过来探一次脉，并且重新调药方。

唐逸没再出现，她问过一次，妙云回说：“大公子忙，虽然有时间就会回来陪着小姐小住几日，但一年算下来也住不了十天半月的。”

她依旧没有透露这个所谓唐家的门第身份，上官雨也不问。

这天上午老头儿再过来给她诊脉的时候，上官雨无意间瞄见他药箱里有一本挺厚的用麻绳装订起来的书本，掏出来却发现那不是书，上面全是手抄记录、图文并茂的的一本“百草集”。

她随手翻了翻，倒是对里面记载的那些新奇植物很有兴趣，便就问道：“延陵爷爷，这本册子是你整理的吗？能不能借我看两天？”

老头儿头也没抬的道：“老头子不随便收徒弟。”

他虽脾气不好，上官雨却就是莫名的喜欢他这股子耿直劲儿，调侃道：“我又不偷师，就是太无聊，借来看两天，如果是你门下的规矩……”

她合了书本想要放回去，老头儿却砰地一声合上药箱：“看看就看看，看完了记得还！”

上官雨失笑：“您又肯收我啦？”

“我不收徒弟！”老头儿没好气道，顿了一下，又补充：“而且你和那个小子都是心重之人，做不来济世救人的活儿，倒是可惜了那个念丫头……”

话到一半，就又没了声儿。

妙云说这老先生照顾唐念有七八年了，情同祖孙，现在小姑娘没了，老头儿每回看到她都忍不住的叹气。

上官雨心思一动，有意把话题岔开，咧嘴一笑，调侃道：“您从哪儿看出来我心思重了？”

老头儿又瞪了她一眼，埋头继续收拾东西。

上官雨敛了笑容，讪讪的不说话了——

是了，且不论唐逸要她顶替自己妹妹的身份是出于何种目的，单就她来说，她若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又怎会堂而皇之的就这么成了唐念？

各自无话，老头儿收拾好东西背了药箱往外走。

上官雨含笑目送：“您慢走！”

一抬头，却见唐逸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