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家里现在有一盒瑞士卷，里面有八个，我可以吃几个？”

最近网上很火的瑞士卷测试，我踌躇了一下，还是抱着试探的心思发给了许航。

对面回得很快。

“路书迢，你又在闹什么？”

“我说了我在开会，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疑神疑鬼地试探我？”

我沉默了一会，道歉：“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因为我快要死了，而许航，我也不打算要了。

1

“家属一起来了吗？”

“……初步诊断是胃癌晚期，不太乐观，如果……积极治疗……”

“看开一点。”

医生的话犹在耳畔，我愣愣地握着诊断书坐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想。

原来这些日子里吃不下饭、胃痛，是得了胃癌。

可是怎么偏生是我呢？

我今年满打满算也才26岁，怎么就偏偏是我呢？

不知道坐了多久，医院的门咯吱一声打开，我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许航。

他步履匆匆地走进来，没有看到一旁椅子上坐着的我。

我深吸一口气，胃里隐隐作痛，我没功夫管他为什么说着要开会却来了医院，左右不过是楚月又犯了病。

但还是不太甘心，我打开手机踌躇了很久，然后给许航发了一条消息。

“许航。如果家里现在有一盒瑞士卷，里面有八个，我可以吃几个？”

许航几乎是秒回。

“路书迢，你又在闹什么？”

“我说了我在开会，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疑神疑鬼地试探我？”

我攥紧了手机苦笑。

“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擦了擦眼泪，然后站起身来。

许航，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2

我打算离开a市了。

这些年为了配得上许航，我不顾父母的反对孤身一人来到a市上大学，毕业了以后又跟着许航打拼。

现在许航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也等到了他的白月光，我再留在这里似乎也不太合适。

我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其实并没有多少。

当初拉着一个行李箱就敢孑然一身地来到这里，没想到走的时候，也仅仅只能装满一个行李箱而已。

我身体已经很差了，收拾了这么一会就感觉浑身无力，拿起手机才发现，许航竟然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回拨回去。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许航的指责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路书迢你怎么回事？给你打了半天电话怎么没人接？”

我按着绞痛的胃，撑着力气给他道歉：“抱歉，手机是静音，我没有听到。”

许航软了口气：“你现在在家吧，做一份百合粥送到医院来，月月胃不舒服，医生说喝点粥对她好。”

“我……”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我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恍惚间落下泪来。

最后我还是忍着胃痛下了厨。

百合粥做了两份，其中一份要多加糖，那是许航的口味。

只是许多年前他爱吃，不知道现在还愿不愿意吃这一份多加了糖的粥。我想着，就把这碗粥算作我和他的告别礼物好了。

我精神不太好，不敢自己开车上路，打了车又回到了医院。

楚月的病房在走廊尽头，我慢慢走过去，在进屋之前就先听到了他们调笑的声音。

“许航哥，书迢姐真的会来吗？”

“她不敢不来。”许航似乎轻哼了一声：“倒是你，怎么突然吵着要喝百合粥，我记得你不喜欢百合。”

“听许航哥说书迢姐熬的粥好喝，我就想试试嘛。”楚月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心疼书迢姐啦？”

许航沉默了一下：“没有。她之前害你生病，给你熬粥也是应该的，况且只是一碗粥，谈不上什么心疼不心疼。”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于是我推开了房门。

我突然进门也许吓到了这对鸳鸯，因为他们正同时有些慌张地朝我看过来。

我没什么反应地走进去把粥从保温桶里拿出来，正常的那份放在床头，甜的那份放到许航手里：“这份多加了糖。”

“我也很久没做了，不知道你还吃不吃得惯，太甜了的话倒掉就好了。”

许航似乎是怔愣了一下，然而很快手里的碗就被楚月夺走了：“许航哥，原来你爱吃甜啊？”

许航还没来得及制止，楚月就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然后她立马吐了回去：“这也太齁了吧。”

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许航又是帮忙把碗放回去又是拿水给她喂，直到他终于意识到我还在旁边。

“书迢，我不是……”

他似乎想要解释，可惜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我觉得自己的胃好像更痛了，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于是我挤出一个微笑：“没关系，我做饭的手艺不好，楚小姐不爱吃也正常。”

然后我又重新把两个碗放回保温桶：“百合是凉性食物，楚小姐如果胃不舒服的话还是不要喝了，让许航去买一点小米粥回来会更养胃。”

没有看身后两个人的神色，我径直走出了病房。

3

出了医院才发现外面正在下雨，且似乎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这样大的雨打车也不方便，我索性站在医院门口等雨停。

“……路小姐？”

我有些惊讶地扭头去看，身后赫然是刚刚给我开了诊断书的医生。

“啊……”我有心想打招呼，慌乱之中却忘了这位医生的姓氏，他似乎看出我的窘迫，露出温和的笑意来：“萧山。”

“……萧医生。”

“路小姐是要回家吗？我刚好下班了，可以捎你一程。”萧山笑着朝我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我本想拒绝，但这场雨看上去短时间内不会停了，而且我现在胃很痛，想赶快回家喝点热水睡觉，于是我说：“麻烦萧医生了。”

车上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我有些拘谨地坐上副驾驶，萧山从一旁拿了一条毯子盖到我身上：“你现在这个病不能受凉，盖着点吧。”

我紧了紧毯子的一角，语气干涩地给他道谢。

萧山不是健谈的人，因此一路上我们都没再说话，最后我下车的时候才听到他很轻的一句：“235病房那位陪护是你的男朋友？”

我无意透露隐私，于是只跟他说抱歉，无可奉告。

萧山也就没有追问，叮嘱我千万注意身体不要感冒发烧。我的身体再经不起摧残了。

到家之后我本想给自己重新熬一点小米粥，但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只好就着已经半冷的百合粥喝了两片止痛药，就在沙发上沉沉睡去了。

兴许是人快要死了，所以做的梦竟也是年轻时候的梦。

我和许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家长辈也都互相认识。

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好讲的，不过就是最俗套的情节。

我们一起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然后约定去同一所大学。

那时候许航成绩略好一些，依稀记得那时候我笑容洋溢地跟许航保证，我说许航你等着，我一定会跟你上同一所大学，如果我真能做到，你就跟我谈恋爱。

许航那时候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他说，我等你。

于是我等你这三个字就几乎困住了我短短的一辈子。

我努力学习跟着他到a市上大学，离家太远了，家里人不同意。

我就哭啊、闹啊的。

十八岁那时候还是太小，真的孤注一掷地相信跟了许航他绝对不会让我受苦。

于是我跟着他来到了几千公里之外的a市。

刚来的时候水土不服，整天上吐下泻，许航陪着我去吊水，整夜整夜守在我旁边，红着眼眶给我道歉。

说对不起书迢，让你吃这么多苦。

恋爱谈了四年，他对我多好啊。别人有的我一定也有，别人没有的我也有，那时候我是真的相信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的。

后来大学毕业，我放弃高薪的offer毅然决然和他一起创业，全部的身家是那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一些衣服和一台电脑。

那时候也清高，不愿意要家里的钱，更何况为了和许航一起创业我早已经跟家里闹掰，没了经济来源，两个人就蜷缩在小小的地下室里面分吃一碗泡面。

那时候许航也给我承诺，他说这辈子一定不会辜负路书迢。

这话听得我在梦里都想落泪。原来我们是真的有过好时候的。

4

许是这梦做得不好，我在梦里流了一整夜的泪，最后惊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止疼药还算管用，睡着了没怎么疼。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沉默着收拾了盛着百合粥的碗。许航今晚没有回来，不过我不在乎了。

洗碗的时候我还在恍惚，日子稍微好一点之后我开始琢磨着怎么给许航补身体——他创业太辛苦了，身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为了应酬又整天在喝酒。

想到这我突然想笑。

喝了那么多酒的人偏巧胃里没有任何毛病，而又偏巧是我这样滴酒不沾的人得了胃癌。

我那时候整天泡在厨房，到最后入了他口的，只有那一碗加了糖的百合粥。

可惜，现在连这一碗百合粥，他也不稀罕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子——a市黄金地段的小区、最好的户型、最上等的家具。

没有爱，它也不能被叫做家了。

我连夜买了车票离开了a市。本来下午就要走了，平白为了他们两个多耽误了时间，不过没关系，现在也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