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沉浸在自己富贵命的幻想中。

在小吃店上班时，因为客人随口一句你更有老板的气质，她屡次挑战老板的权威。

被辞退后她抱怨老板嫉妒她。

我妈扬言可以做得更好，转头悄悄借网贷开店。

在她眼里钱不是钱，是数字。

终于，家里的积蓄被她掏空，最终负债累累。

面对全家的责怪，她却哭着吼道：「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1

我妈被辞退了。

她打电话来找我哭诉。

「他就是嫉妒我，真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

「就算他把我赶走，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不是当老板的料！」

我妈会被辞退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

没有哪个老板能容忍员工蹬鼻子上脸，倒反天罡地反过来命令自己做事。

一开始，我妈只是洋洋得意地和我说有客人把她当老板了，说她更有老板的气质。

自此之后，我妈慢慢地不满足只是口头占便宜，她开始爱摔脸色给老板看，甚至自己翘脚坐着安排老板做事。

每次我妈和我分享这些事情时都是一股跃跃欲试的语气。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比老板更像老板的美梦中。

我知道早晚会出事，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一开始我让我妈找个工作时她不情不愿，觉得做这些事降了她的身份。

她在家养尊处优四十几年，最爱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小时候算命先生说她是富贵命。

于是我妈坚信，她生来就是要享福的。

只要我爸没有及时满足她的要求，就会被抱怨「嫁了个没用的男人。」

连我和我姐也没少被嘲讽。

没用、指望不上、不如生块叉烧……

我妈还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

「我可是富贵命，还不是随便干点啥就能赚钱，这个小心眼的老板就等着后悔吧，等我挣到钱……哼！」

我没料到，我妈怀揣雄心壮志的这一刻会是我家倒霉的开始。

2

我妈干上传销了。

我爸找我诉苦。

他一向不敢在我妈面前发表反对意见，却把一切负面情绪倾倒给了我。

我妈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一个自称做黑茶的代理人。

几万入会费一交，领了盒茶叶回家。

「她现在和那个人搅合在一起，干劲大得很！一天天的不着家。」

老爸说到气急的地方，激动地直喷口水。

我丝毫不觉得奇怪，因为我妈就是这样容易被忽悠又不听劝。

我爸不赞同却劝服不了我妈只能一边给她拿钱一边向我倒苦水。

几年前家里新房装修需要木工，我爸提议就近找工人。

一个远房姨妈向我妈使劲推荐自己老公。

我妈不顾全家反对，美其名曰都是亲戚，用着放心。

好吃好喝招待着，结果工期长，成品质量差，鞋柜压根用不了。

本着亲戚大老远来帮忙的原则，开的工钱比正常工人反而高出不少。

每次说起这件事我妈就装聋作哑，故意不搭话。

过往大大小小类似的事情只多不少。

始终贯彻一个原则，我错了，但不改。

我妈小钱看不上，她说自己是要赚大钱的人。

「典型的传销，不管她说的有多好听，这就是传销！三万块就换这么点不知名的破茶叶，我们家是有金山银山吗？」

我尝试以此为突破口劝服我妈，谁知代理人的洗脑能力更胜一筹。

我妈脸上由晴转阴，没管会不会打扰邻居，大声嚷嚷，说话理直气壮。

「你们懂什么？你们懂都不懂。」

我们就传销还是直销的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我妈甚至试图从功效说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这能治那能治，所以它是可以治百病的神药？既然这么好，怎么不见国家好好宣传一下！」

「我懒得和你说，你根本就不懂。」

眼看着我们吵起来。

我妈气得坐在沙发上红了眼眶。

「不管我做点什么你们都不看好，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就是没用的废物。」

我妈说得委屈，毕竟我妈是家里的老大，从来只有我们顺着她的份儿。

最终是我爸拉着我让我别说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妈从来只需要做到第一步我爸就妥协了。

3

代理人邀请我妈去参观总公司工厂，食宿车费全部需要自费。

团队获此「殊荣」的只有我妈一个。

总公司跨了两个省，我担心不安全。

「邀请是有要求的，我们团队只邀请了我一个，说什么我都要去。」

我把我妈的行李箱藏起来，她直接去买了个新的，在家收拾得热火朝天，像是恨不得把家搬过去。

有我二十四小时看着我妈，我爸要是不给钱，她肯定去不了，想到这里我稍微放下心。

没想到我妈会趁我午睡从外面反锁卧室门，自此失联了一整天。

我质问我爸我妈没钱怎么去的，他是不是扛不住她的哭闹拿钱了。

「我的工资卡一直在你妈那里。」

「以前还好，自从做了黑茶，每个月还没发工资就问着了，发了工资马上把所有钱取走，我现在出去兜里连瓶水钱也摸不出来。」

除了活该，我不知道还能对我爸说什么。

第二天，我妈开始在家族群发她参观的照片，鼓动群里的亲戚加入。

我怕真有人因为信任我妈而加入，把找到的相关报道通通发出来。

直接在群里刷屏：「不要相信，是传销。我妈已经被骗了，大家不要上当，上当我家一概不负责。」

下一刻，我就被我妈踢出了家族群。

回家后，我妈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对黑茶更是深信不疑。

我姐的劝说被她以「人家那么大个公司和生产工厂摆在那里，怎么可能会骗人」为由堵回去。

这是我第一次和我妈冷战这么长时间。

趁着我妈生日，我买了条金项链，准备找个台阶跟我妈和好。

我妈却先给了我一个更大的惊喜。

4

代理人找团队每个人借了几千到几万不等的钱，人联系不上了。

所谓的团队成员，全是我妈拉的人头，她的朋友们。

代理人失联，其他人只能联系我妈，谁让我妈平日里上蹿下跳，隐隐摆着「二当家」的谱。

我第一时间关心的是我妈借了多少钱给对方。

「就几千块，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她不是这样的人呀……她以前是开酒店的，赚到了大钱的，绝对不差钱……不应该啊，可能是有事不方便接电话吧。」

我妈断断续续说完，神情却明明白白写着她也认定对方跑了。

她的自信心、自尊心不允许她在我们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

好在几千块说少不少说多不多，当花钱买个教训。

叫我妈今后不要随意相信人。

可我妈的炸弹还没有放完。

「我现在是有点担心信用卡，她知道我信用卡的密码。」

我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我妈居然告诉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人信用卡密码，她是有多天真？

或者说她有多蠢！

「她怎么会知道你信用卡的密码？」

姐我向来冷静，这会儿质问里都充满了怒气。

「她之前急需用钱，借我的信用卡去套现周转，你们放心，第二个月就把钱还上了。」

这自豪的语气，不知道该说我妈脑袋缺根弦还是太过傻白甜。

其他人显然一样被我妈惊到了，外公外婆数落她太过轻信于人。

舅舅在一旁和二姨庆幸当初没有入会。

我妈拉他入会，他想入来着，存款全在外公手里，手里钱不够没能入会。

当初懊恼，现在庆幸。

毕竟三万块钱，普通打工人存下来不容易。

也是这时我才知道我妈认识代理人的经过。

舅妈前两年因病去世，我妈看代理人离异单身，形象气质好，想着介绍给我舅。

我妈有自己的目的，所以在代理人给她介绍黑茶时敷衍着没有一口拒绝，谁知道时间长了，还真被人洗脑成功。

熟悉后我妈提了我舅的事，被人家一口拒绝。

如今怎么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我注意到我爸脸色格外难看。

奇怪，入会上万没见他这样，这次不过几千块钱啊。

5

「李哥呢？借了吗？借了多少？」

他问得急切，按理说对我妈的不听劝犯蠢，他这些年早该麻木了。

「借了几万。」

钱不是出在自己身上，我妈说得轻松，半点不见愧疚。

严格来说，那帮朋友会入会，会借钱，其实是出于对我妈的信任。

「我早跟你说过，我是不是一遍又一遍说过！你那个黑茶不要找上李哥，他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他老婆癌症，为了节约钱放弃治疗，要把钱留着给她孙子，那是人家癌症都要省下来的钱啊！我是不是说过无数次！」

「那个什么狗屁黑茶怎么赚钱？你拉的人，你从人家身上赚钱，拉了朋友拉亲戚！你一天忙得热火朝天，你拉了哪怕一个陌生人吗？陌生人一看就知道是骗人的！只要朋友亲人会因为信任你本人……」

我爸情绪激动，红着眼眶说不下去了，撑在膝盖上的手发抖，偏头不去看我妈。

要知道，在外公家，我爸从来没有大声和我妈说过话。

李爷爷家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一些。

媳妇癌症去世了，儿子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儿媳在家带刚上幼儿园的孙子，一家人基本靠着他的退休工资过活。

我爸道德感强，他觉得我妈非要拿家里的钱去糟蹋他认了，左不过自己家里过得苦点。

我妈影响到了别人，那不行！

他心里内疚。

「那我怎么知道人会跑了，谁预料得到！我不是一样借了钱，吃了亏！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赚钱！为了这个家！」

我妈觉得自己有理，所有人炮火对准她让她委屈，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气氛凝滞，只余我妈的哭声。

看我妈这样子，我们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叮嘱她赶快把信用卡密码改了注销掉。

我妈到底联系上了代理人，对方还了借我家的钱后彻底消失。

我妈不敢告诉其他几个朋友，在我爸坚持下把钱转手给了李爷爷。

经此一役，我以为我妈至少会消停一阵，哪知道她却更加变本加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