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雨不好再躲，立刻收摄心神，自门边的暗影里走出来，进了院子。

屋子里的两个丫头听了动静快步出来，有些忐忑的站在门口张望。

妙云似是怕有什么误会，斟酌了一下，轻声的解释：“大公子，这就是您今天一早带回来的那位姑娘。”

男子没做声，脸上表情微冷。

和她在一起的另一个丫头赶紧打圆场道：“大公子，奴婢们已经替三小姐收拾妥当了，您看看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那男子似乎并没有心情搭理她的样子，上官雨心中尴尬，正在迟疑要不要转身离开，却听他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你也进来！”

上官雨一愣。

两个丫头也狐疑的互相看看。

那男子又看了她一眼，方才转身，大步进了屋子，上官雨也是直到看见他的这一眼目光才敢确定他方才那句话的确是对自己说的。

她心中诧异，却还是举步过去，但是因为存有戒心，再加上这男子刚刚失了至亲，她也不确定这里会有什么忌讳，所以也没有往里走，进屋之后就停在了门口。

斜对面的内室，纱帐半掩的雕花木床上，安静的睡着一个身量略显单薄的少女。

身上换了崭新的绯色裙衫，头发也仔细的梳理过，只是面色苍白如纸，让她的样子看上去略带几分诡异。

有那样一位风华绝代的哥哥，这姑娘自然也是姿色不俗，一张小脸儿精致漂亮，盈盈瘦弱的眉目间自有几分风流雅态。

只似乎——

她那身子骨儿有点儿过分的瘦弱了。

上官雨匆匆扫了她一眼，本来也不甚在意，待到目光移开却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姑娘的眉目看着居然似曾相识。

她飞快的忖了一遍，确定自己不曾认识她，但再一细想，突然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股子阴惨惨的寒意从脚底板升腾，瞬间直冲天灵盖。

她是该看着这张脸相熟的，因为——

她每日对镜梳妆时候看到的那张脸与这女孩儿的五官至少像了三四分。

哪怕这女孩子再如何美貌，此时她毫无气息僵硬的躺在眼前，这也不会是一件让人觉得愉快的事，上官雨瞧着她的脸，那感觉，简直比见了鬼还不如。

少女的床边，两个丫头默默地站在那里，低头抹泪。

最后，站在妙云身边的妙烟试探着小声道：“大公子，小姐的后事是不是要着手……”

说着，仿佛又因为有外人在场而有所顾忌，看了上官雨一眼，又为难的默默住了嘴。

上官雨有点儿无所适从，尴尬的连忙解释：“对不起……我是来道谢的，既然府上要办丧事，那我……”

“道谢？”那男子侧目过来看她，眼睛里有浅浅的讥诮，刻薄至极：“我没说过要救你！”

上官雨皱眉，袖子底下的手指暗暗攥紧，防备起来。

“我已经叫人去查过了，昨夜在城郊客栈里被屠的是左相上官家的人，下旨的是当今圣上，执行的是晟王宇文拓，据说丞相府大小姐上官雨身边的一个丫头重伤坠江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京兆府已经下了海捕的文书，勒令周边官府捉拿！”他说，无须刻意施压，也能让人感知到赤裸裸的威胁：“左相上官泓勾结项王谋逆，上官氏九族之内全被缉拿下狱，这是当今陛下亲下的诏令，任何人如有违逆，罪同抗旨欺君！”

“可是——”上官雨微咬了下嘴唇，然后慢慢地松开了攥着的手指。

她正视眼前男子的眸光，声音平稳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这个少女，居然是这般聪慧敏锐？！

男子的眸色微微一深。

他说：“我不问你是谁，只问你一件事，你还想不想活？”

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半点威胁的意思，但是言语之间，每一个音符落地，却都有种叫人无法忽视的力度。

“什么？”上官雨微愣。

“我并不想招惹麻烦，除非你对我有用！”那男子道。

随后，他的目光移开。

上官雨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床榻上长眠的那个女孩儿，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你救我回来，是因为——”

男子甚是坦白：“小妹丧生的事，我暂时不想让家里的其他人知道。”

上官雨与他对视，已经了然他的意思——

她明白了他的意图，也很清楚他这并非是在求她帮忙，反而是她，应该庆幸自己对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否则的话，她早就被送去衙门，或是交给宇文拓处置了。

虽然她和这个女孩儿的样貌只有三四分的相像，要天衣无缝的假扮一个人必定漏洞很多，但是她更清楚，自己没得选。

“项王府和上官家在京的人——他们怎么样了？”心间略一思忖，她直接问道，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试探和微弱的期待。

这种情绪，掩藏不住。

“项王拒捕，引火自焚，整个项王府付之一炬，项王父子葬身火海，至于其他的死难者，这两天朝廷的人好像还在清点，而左相上官泓，昨夜也在天牢之中被鸩酒赐死了，两座府邸都被查封，两姓族人也全部被议罪论处！”那男子却没瞒着她，说着顿了一下，又补充：“这件事的风波还未完全平息……”

父亲也已经遇难了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居然会让皇帝雷厉风行处置得如此决绝？

仿佛是在一瞬间，脑子里的所有思绪全数被抽空，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心肺之间那种沉闷又绞痛的感觉压得上官雨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意识朦胧间，她本能的想要抬手去揉胸口，那男子清冽平稳的声音又突然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考虑好了吗？”他问。

强行把刚刚松开的手指又在掌心里攥紧，用力的掐出疼痛的感觉，上官雨强迫自己平复下来。

她扭头，又去看那床上的女孩儿：“你要我假扮她？”

“能做到吗？”那男子反问，目光探寻。

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她不怕跟着家人共赴黄泉，但是——

在死之前，更需要一个清楚明白的真相和原因。

活着！她现在必须选择活着！

做下这个决定，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所以在那男子看来，她就只是迟疑了一瞬，便就肯定的点头：“能！”

这不是一件小事，但是这两人之间互相对答如流，都太爽快了，反倒是让在场的其他人都吃惊不小，暗地里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