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黄妈妈送完了唐琦回来，她才睁开眼，稍稍坐直了身子。

黄妈妈见她满脸的疲色，就把她从暖阁的炕上扶下来：“夫人累了怎么还在这坐着？进里屋休息吧。”

刘氏任她扶着往里走：“把琦儿送回去了？”

“是的！”想着之前唐琦说的话，黄妈妈还是颇为心惊，犹豫了一下便忍不住道：“夫人，大小姐的心太大了，她一个女孩儿家的，不知轻重，有些话您听听就算了，可别……”

刘氏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对唐琦可以说是宠爱的紧，即使她素来精明稳重，黄妈妈也有些担心她的立场会被女儿给带偏了。

“我知道！”刘氏本来也正为了这事儿心烦，闻言便打断她的话，脸色沉郁的叹了口气，“琦儿这孩子，怎么会心思这么重？偏偏她又是个主意大的，我都管不得她。总之你心里有数，今日之事，千万不要再提了，这要是传到她父亲的耳朵里，怕是就要闯大祸了。”

“奴婢省得的。”黄妈妈这才松了口气，谨慎的应了，看着刘氏实在难安，就又开解道：“大小姐素日里还是很识大体的，夫人还是放宽心吧，说起来这事儿也不全怪她，就咱们家那位二小姐——奴婢伺候您这些年，反正是再没见哪家的庶女是如她那般不驯的脾气的了，大小姐会恼了她原也不奇怪的。”

说着，又偷偷侧目去看刘氏的脸色。

刘氏在梳妆台前坐下，由黄妈妈帮着她梳头，这才不紧不慢道：“有银子，自然走到哪里都好使的，唐逸这几年往府里的银子可不是白掏的。那个丫头啊，只要是她别存什么歹毒的心思做些不规矩的事，我也就懒得计较了。横竖一个庶女，她还能翻出个天去？”

唐逸现在可是养着这一大家子呢，偌大的一个侯府，且不说养了多少下人，单就是这些主子们日常的花销就不是小数目，黄妈妈跟着刘氏，这些她都是最清楚不过的。

只此时她却还有困惑：“真要说起来，这银子咱们府里又不是出不起，夫人又何必要承大少爷的这个情呢？”

刘氏勾唇笑了笑，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嘲讽：“这笔银子我的确也不是拿不出来，可真要拿出来，也是够心疼的，再者说了，这是老爷的意思，他要抬举那个贱种，要为他在府里争这一席之地，我若不依，最后少不得又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横竖世子之位已经定了是宇儿的了，我也就懒得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再跟老爷去置气了，随他吧。”

年轻的时候，对着这么个心有所属的男人总是不甘心，于是针尖对麦芒的争了又争，吵了又吵，几度筋疲力竭的闹下来——

现在冷了心，反而看得开了。

涉及到刘氏和唐建渊夫妻间的事，黄妈妈就不敢再多嘴了。

替她梳了头发，净了手脸就服侍她上床睡了。

次日一早，上官雨和唐晩正在用膳，刘氏已经派了大丫头子玉过来。

子玉很客气，站在门口带着笑脸屈膝福了福：“二小姐，三小姐。夫人差奴婢过来跟三小姐说一声，半个时辰以后出发，到时候三小姐直接去二门外寻她就是，车马都等在那里。”

上官雨看过去，还没说话，唐晩就先冷淡的开口道：“知道了，你去回了母亲吧，一会儿我就送念念过去。”

她的态度冷淡，虽说不上不敬，但也总归不是那么顺从的。

子玉也不以为意，仍是笑笑的行了礼，转身告退。

姐妹两个吃完饭，唐晩又亲自给上官雨检查了一遍仪容装束，叮嘱了她一些话，这才带着她往二门去。

她是掐着刘氏给的时间过去的，彼时唐琦已经先上了马车。

“给母亲请安！”两姐妹走过去，给刘氏行了礼。

刘氏一向都是个比较严肃冷淡的人，脸上没笑，只是很平和的上下打量了上官雨一眼道：“等回头进了宫，不必慌张，少说话，只跟着我就好。”

“是！多谢母亲教导，女儿明白了。”上官雨从善如流的应了。

她从小就没进过府门，刘氏对她一点额外的印象也没有，只是因为每次象征性的提起要接她回府唐建渊都以她身子不好需要修养为借口推脱……刘氏倒是不信这个唐念真的有病，只当是唐建渊舍不得。

横竖在她的坚持之下，唐晩是被接回来了，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她能够对唐逸和唐建渊都有个牵制，也就行了。所以一直以来她对唐念的事也不怎么上心，这时候看着面前俏生生的一个女孩儿也没怀疑，就只当唐念身子不好这借口就是唐建渊随口胡诌的。

“行了晚儿，你先回去吧。”刘氏的目光又转到唐晩身上。

“是，女儿这便回了。”唐晩一笑，但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嘱咐道：“红玉，你跟着念念去！进了宫仔细提点着三小姐，切莫要在礼节上有什么疏漏，扫了母亲的面子。”

“是！奴婢遵命。”红玉屈膝应诺。

这主仆两个一应一答，完全没有征求刘氏的意见。

旁边本来还因为头次进宫有些紧张的妙烟却暗暗松了口气。

刘氏自然心里不痛快，不过唐晩一直都这样，和她之间维持一个面子情，却保持一个底线，最起码在外人面前很懂得轻重，互相不打脸。

她对这个庶女不喜欢，却也没有小家子气的故意刁难，故而这时候也只当视而不见，转身先上了车。

“去吧！”唐晩这才又转向上官雨，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上官雨回她一个笑容，叫她安心，也转身被红玉扶着上了车。

刘氏因为头天夜里一直想着唐琦的事，没睡好，所以往宫里去的路上就一直在闭目养神。

唐琦也很安静，倒是颇有些闲情逸致的摆弄着一套小巧的茶具自己烹茶、啜饮。

上官雨想想唐晩昨夜对她的告诫，索性也不主动和二人套近乎了，垂了眼睛想事情，一样的闭口不言。

进宫去拜见程皇后她倒是毫无压力的。

她虽然家世显赫，父亲贵为百官之首的丞相，但是因为母亲的出身特殊，父亲又没有让她们姐妹攀龙附凤的心思，所以上官家的行事一向别具一格，虽然也是请了专门的嬷嬷从小教导姐妹俩礼仪规矩和持家之道，但若不是是不得已的情况下，那些夫人之间的应酬和聚会，母亲自己都不会去，她和上官秀接触到的人就更是有限了。

况且她离京的时候还不满十三，算是个半大的孩子，在样貌上要比现在青涩稚嫩许多，而在那之前进宫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还又一般都是在数百上千人参加的国宴或者帝后寿宴这样的场合，帝后嫔妃高高在上，隔着十万八千里，下面的人又都谨小慎微，唯恐殿前失仪，谁还有心思去格外的注意别人家的女儿是长了几个鼻子几只眼？

现在回想起来，帝后坐在那么明显的位置上，上官雨都没看清楚过他们的长相，所以她就更不担心程皇后会认出自己来。

至于周贵妃——

她跟宇文拓定亲也是在她回了老家守孝之后，所以虽然她曾经是周贵妃的准儿媳，对方也还没得机会正式召见她一次，就算是在宫里遇到这个女人她也同样不怕。

只不过那程皇后一门心思的想把她弄进程家去，却也的确是叫人头疼。

就这么一路风平浪静的进了宫门，凤鸣宫程皇后那边的人已经带了小轿在等着。

刘氏同那掌事宫女客气的寒暄了两句，母女三人就各乘一顶小轿往内宫方向行去。

三人进了凤鸣宫，又直接被请进了正殿。

程皇后像是刚起身，过了一会儿才一边扶着鬓边簪花一边笑吟吟的自内殿出来。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刘氏连忙带了两个女儿起身行礼。

“免了免了！”程皇后笑道，看来她和刘氏之间的关系是真的不错，一边示意宫女过来把刘氏搀扶起身，自己一边走到主位上坐下，“今日叫了你过来说话儿，倒是本宫的头风昨夜又有些发作起来，这一夜折腾的就起晚了，怠慢你了。”

“娘娘说得哪里的话……”刘氏忙是关切的询问，“娘娘凤体违和？这会儿可好些了？倒是臣妇母女今儿个来得不是时候，扰了娘娘休息……”

两个人正在寒暄，就见方才去宫门口接人的那个掌事宫女面容严肃的走进来禀报道：“娘娘，贵妃娘娘前来请安。”

贵妃娘娘？宫里的贵妃只有一位，那便是——

唐琦未来的婆婆周贵妃了？

皇后召见刘氏，想要拉拢联姻，这周贵妃倒是片刻也不耽搁的就来搅局了？

看来，今天这里是要有好戏看了！

上官雨一直眉眼低垂的站在刘氏身后，此时闻言便忍不住悄然抬眸朝殿外偷瞄了一眼。

外面旭日初升，天光大好，就见着一身靛蓝色华丽宫装的美妇人已经披着一身珠光宝气杀了进来。